乡土小说选八块厝的故事
郑焕着
我的生活从此变得多彩多姿了起来,回到宿舍来我马上开始写书信,有的没的罗苏一大堆,第二天清晨,我便等在公路上做「体操」,趁机把书信交给她。黄昏,我先等在水井顶上,畅谈了几十分钟,然後接受她所写的信札,知道彼此不能以言语表达的感情。这样日复一日很少变更过,直到有一天,我必须赶回家去。
那已经是秋天了,尽管艳阳高照,暑气未减,一般的地方该是秋收时候了,只有八块厝的高原没有变,变的是飞行场,它已初具规模,零式战斗机已开始升降,还有由警备召集而来的台湾兵制造的假飞机,这里那里放着不少架,同时因航空部队的驻扎,机场和八块厝的街道,稍微热闹了起来。
她不是秋天出生的麽?我打算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不是公开的 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的来临,我接到一项重要的命令,必须赶回家乡去了,那是一张由父亲特地送来的「临时召集令状」,是红色的单子,大家都称它为「红纸」,入营的日期也很紧迫,只得匆匆赶回家来,只两三天光景,我就远离家乡,到台南某部队参加战斗行行列去了。
那是什麽原因呢?我一直无法知晓,直到光复後。原来,我们离别时讲得好好的,我一到营房,安顿下来就要给她写信,她接到信也要尽快的回覆给我。我写了,一封接着一封,却如石沉大海,毫无回信;她的老家,我也写去,照样没有数信来,使得我又纳罕又悲伤。她的确是个温柔美丽的女性,我把她的照片带在身边,只要一有空,我便自怀中取出来观赏,总要发呆许久许久!
身在军旅,一点儿办法都没有,时局越来越紧张起来,交通工具,因空袭日渐频繁,损害日益加多,所以简直无法乘坐,更重要的,我们新兵根本没有假期,有嘛,只一天半日,无法赶回到北部的家来。
然後,我们迎接了那历史性的一日,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,台湾光复祖国。
我是民国三十五年春天才回到故乡来的,回来後没有几天便到八德乡 ( 即八块厝 ) 去找她。我是先在街上逗留的,因为那家医院的招牌已经换掉了,由另外一个医生在开业,找不到她叔父,只好在一家清茶室休息一下。
刚坐下不多久,那些茶客们忽然闹嚷了起来,口口声声的说:
「她又来啦!」
「那个癫仔!」
「她还在唱那支日本歌哩!」
大家都挤到门口去看,所以我也好奇的伸长脖子看。啊,那走在街心,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,疯疯癫癫的女人,不是梁氏秋兰麽?我惊讶的叫着秋兰,走到她面前去。她向我瞪了一眼,随即啊哈大笑,又毫无秩序的唱起那支歌来;那支歌,「山上人家」,是我和她坐在旷野里的大水井顶上唱的。那时听惯日本歌曲不觉得怎样特别,现在时代变了,听起来怪蹩扭的,何况她唱得全走了板调。
我做了几次努力,想要她认清我,藉以恢复神志,可是毫无效果,那些观众们也都说我这样做徒劳无益,因为她受刺激过深,病人膏盲,无法医治了!
什麽使她这样疯疯癫癫呢?听说都是她的叔父害了她,她叔父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,硬逼着她嫁给那个巡查部长做续弦。那个巡查部长的儿子都差不多有秋兰那麽大了,她受了无数委屈,每日以泪洗面。日本投降,巡查部长带着孩子们回到日本去了,她给留下来,受到村民们的讥讽,受不了,终於发起癫来。
她叔父给村民们赶走了,都是他过去狐假虎威,为非作歹所致。
她的母亲听说发癫得更早。就在她出嫁不久。噢,她母亲不是早就患了失眠症和心神不宁的毛病麽?是经不起精神打散的。
到此,我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地理先生的预言来,他说过移动那风水将要出癫仔,现在果然应验了!那是偶合呢?还是活该有其事?关於这,我认为似不妨这样的解释:那风水不一定是顶好的,只是安对了地方,好像一个碗放在餐桌上一样,那是没什麽奇怪的,可是要是把碗改放到书桌上呢?那就有点不对劲了,毕竟那不是正常的呀!
可怜的秋兰,我不知怪怨她多麽的深刻和长久呢,原来,她有这样悲惨的遭际!啊,倘若她的如此的结局是必然的,那麽老天爷为什麽又要使我认识她呢?也许,这也就是人世间之所以为人世间之故吧!
现代畜殖第十四集( 69年 7 ~ 12月 )、69年8月号 ( 129 ~ 130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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